两山排闼送青来

   

【楼春】今宵成独醉,却笑众人醒

【不记得是哪位太太考证的军校同期可能性,借来用一下,抱歉并且谢谢!!!不说这么多了,开餐吧!!!】

  “大哥,”阿诚将一沓牛皮纸面的笔记本整整齐齐地搁置在他桌上,“她的遗物送过来了,在外面放着呢,这个是她的日记本。”

  他蓄意将那个人的名字隐去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明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所有的遗物只能送到这里。

  汪曼春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在军校的时候就知道。晚饭之后他走过她宿舍窗边,总能看见昏黄的煤油灯下她聚精会神地伏在桌上。看见他来,汪曼春就羞涩地用手臂把日记紧紧圈起来:“师哥你找我吗?我马上来!”他曾装作探身要看,汪曼春就一本正经地迅速收好:“每天都有这么多高兴的事,总要记一下的嘛!”现在回想,只觉得她一派天真的模样别有一番哲思的意趣。

  明楼刻意挑了一本最旧的,她保存的很好,可是页边页脚还是已经发毛泛黄,就像回不去的曾经。

  “今天国文先生夸我的文章好!叔父看了也夸我!叔父还说,做文章以立身为先,身正则文自正。”稚嫩的笔迹。明楼想象她那时娇憨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觉得笑不出来了,只有嘴角还僵硬地保持着上扬。

  “今天看到了一对好喜欢的手镯!叔父说等我生日了就当作礼物送给我!”

  “今天和同学一起去看戏!楚王四面楚歌,虞姬自刎而随,如此英雄美人,即使败了,那也是传唱千年的佳话呀!”

  “今天叔父从上海来看我,带了上海最时髦的旗袍,比徐琬舅舅送给她那件还要摩登。”

  “……”

  明楼没有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天家里来了一个哥哥,带着眼镜,又谦和又儒雅。叔父说,这是他的得意门生,叫明楼。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几回了,叔父很喜欢他,总说他又聪颖又勤奋,还读过好多书,是如今青年中难得的好苗子。”

  “曼春,来,给客人倒茶。”汪芙蕖的招呼声仿佛又回响在他的耳边。汪芙蕖尚未附逆为奸,还是国民政府经济建设中流砥柱的饱学之士。杀父之仇不假,可这些年对他的栽培与器重亦是实打实的。他看到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时兴款式的小洋装,微微低着头抿唇忍着笑,佯作娴静地端着茶具走到他跟前,手势生疏地倒好茶,递到他跟前。

  “多谢汪小姐。”他接过茶盅抿了一口,只觉得舌尖烫的酥麻。

  “明楼啊,老师家就像自己家一样,她小孩子一个,何必这么客气。”他看见小姑娘忿忿抬起头,撅着嘴盯着汪芙蕖,又顾忌他,不敢立即回嘴,只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汪芙蕖的衣角,以示不满。

  “多谢师妹。”他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挣得小姑娘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和一句珍珠落地般清脆的“不用谢。”她端起茶水转身轻快地点着地,汪芙蕖忙在后头叮嘱着:“小心点别摔着,”接着转头含笑解释着,“汪曼春,我侄女,这性子啊一向毛躁,她要学得你一点半点的稳重大方,我也就放心喽。”他礼节性地还了微笑,从包里抽出笔记本,正对汪芙蕖摊开:“老师,请您指教。”

  强作专心地听到一半,明楼的视线一下撞见门后探出半边身子的汪曼春。她倏忽红了脸,咬着唇朝他不断地比划着安静的手势。见她着急,明楼一下扑哧笑出声来,又忙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为分神道歉。再抬眼,见她慌忙躲到墙后,不留神还露出小半边身影。

  想到这里,明楼嘴角的弧度似乎柔和了一些,接着只觉得喉口苦苦地,眼眶有些湿湿的,只是掉不下泪来。再往后翻十来页琐琐碎碎的往事,就看到了军校的记录。

  “明天到军校报道。记得小的时候叔父教我背王昌龄的《出塞》,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才是军人应该有的气节。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为党国尽忠,不让叔父失望。”

  “今天在军校见到明师哥了!听叔父说,明师哥这两年帮衬着家里的产业,做的有声有色的,不知道怎么的,在这里居然能看到他。教官好像也很喜欢明师哥呀,让他来多帮衬帮衬我,不知道他专业课学得怎么样,才不要被比下去呢!”

  那时候的曼春穿着利落的军装,怯生生地被教官带到他们前头。“这是新同学,汪曼春。”汪曼春这两年长居武汉读高中,因而明楼虽常往来汪公馆,也只在寒暑假的时候偶然撞见她几回。她长高了,眉眼也张开了,很有些亭亭玉立的模样。她怯怯地扫了一眼站地笔直的众人,接着目光停留于他的脸上,小声地喊了一声:“明楼师哥?”教官正是因她身份棘手,如此一来便顺水推舟地命令道:“明楼,你们认识?那刚好,汪曼春晚来了几天,又是女孩子,你多照顾一下她。”他例行地答了“是”,看着汪曼春欢天喜地地排到了队尾,也装模作样挺胸抬头。

  “师哥今天射击又比我准!我要好好练,一定不要比他差!”

  曼春总是那种不服输的样子扯着他的衣角:“下次……不让你了!”听说夜里还要坐在宿舍里,装作端着枪的模样,演练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躺下。明楼又想起他至今射得最用心最准确的几枪,一次给阿诚制造了精准的贯穿伤,另一次就是准确地将她毙命。他这几枪很用心,心里不由自主地盘算着哪儿会疼得厉害,哪儿只一下就没了知觉。他想汪曼春死的时候也一定不会太疼,死后还是那样精致的好看。不,也许心会疼,可是没有办法呀。

  明楼这么想着,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迅速浏览过这一段满纸“师哥师哥”的日记,一幕幕从脑海中快速略过。曼春和他一块上课、读书、发电报,一块儿分到上海成了搭档执行蓝衣社的任务。曼春最是胆大心细,一手挽着黑色蕾丝晚礼服踩着高更鞋从舞会出来,一把左轮手枪背在身后就敢趁着混乱夺人性命,挽着他手不慌不忙隐于暗巷,才倚在他胸前嘟囔着:“好困啊……”他买的首饰曼春欣喜地带上,他写的情书曼春欣喜地收藏。他还有一层说不得的身份,只能掩藏于彬彬有礼之后。

  看了看日期,该到别离的时候了。他的手有点发抖,却不受控制地翻了起来。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这些年究竟是什么把那个单纯健康的小师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刺眼的空白。

  明楼不可置信地往后又翻了几页,看到的却是“今天到了76号。南田科长虽然古板严肃,却也十分和善。我想这样可能能忘了他。”

  明楼记得在军校汪曼春说高兴的事情总要记下来的时候,他随口问道:“那如果不高兴呢?”

  “那就忘掉呀!”这句娇憨的回答跃入他的耳中,更是给心里添堵。这就是他走后数年,汪曼春的日记里只有寥寥几页记录的原因吗?

  “今天他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他回来做什么?上海如今已不同当年宁静繁华,抗日分子运动猖狂。我总会被杀的,但我不想让他死。”笔锋已成凌厉的模样。

  明楼的手上不禁攥得更紧了,以至于将页边都攥得发皱。他迅速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往前寻找最近的记录,不料却是短短一行诗映入眼帘。

  “今宵成独醉,却笑众人醒。”

  她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片刻的紧张过后,明楼不由得苦笑,嘲弄自己过于敏感的职业病——人都死了,怕什么?他记得汪曼春是不大喜欢读诗的,她老是笑那些唐朝的老头子迂腐,整天愁这个,愁那个。对,她自己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乐天派,留下来的笔录都是快乐的影子,唯独这一句话是甘于沉醉,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服从。

  就这样吧,我的师哥。

  明楼疲惫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他迅速找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段日记,将那页飞快地撕下对折好夹在案前的书里。他把笔记本整理好,端起来推开门:

  “她的东西,叫人拿去烧了吧。人都死了,留着……怪占地方的。”

QAQ比预期的要长,本来是想抓紧时间写一篇春我的。好像写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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